對一個城市,欲窺探她的真實面貌,深層次地觸摸她的隱私,大概只有撇開五顏六色的繁華大街,往背街小巷漫游,方能看出點她濃妝艷抹前的真實容顏。
近段時間來,由于心情的壓抑與郁悶,也許被大街的浮躁與喧囂所煩,也許是怕見不想見的人,說鬼都不愿信的話,便鬼使神差不走大道偏走茅坡,偏愛獨自穿越背街小巷。漫無目的地飄蕩,隨心所欲地探望,看見老城殘垣上的雕花窗欞,頹廢欲傾土墻頭逢勃的草叢,總會不由自主放慢神游的腳步,癡不癡呆不呆地傻望一氣,沉思一會。輕輕嘆口氣,又幽靈般混跡在深巷的盡頭。
昔日田舍郎,今成小巷翁。天真無邪的小放牛郎,隨時代的潮流無可奈何地衍變成了一介老于世故的小市民。春夏秋冬,朝雨暮霞地浮沉于小城渾沌的殘陽余輝里,眼看一排大樓聳立,不久,又被莫名其妙地拆得七零八落。聽說,房主人已換了幾茬。城區(qū)變成了大工地,整天塵土彌漫,刺耳的機械操作聲發(fā)出怪獸般的怒吼。是嚎者?抑或是吃飽后反芻無聊地嘶鳴?城市房屋的主人,比商業(yè)繁華大街兩旁門面魔術般裝修還變得快,總在上演不知花落誰家的鬧劇。是故,街市上熙來攘往的過客總是形神不寧,步履匆匆,眉頭緊鎖,甚至哭笑無常,自言自語。突出的甚至有巫師般裝扮,口里念念有詞,雙手急急打著響器,不顧滿街胡亂穿行的車輛,勝似閑庭信步又似六神無主般尋找他(她)的靈魂丟失的處所。
在背街荷花塘小巷中穿行,可慢慢品嘗底層草根市民的生活原貌。滿屋掛著“妙手回春”、“華佗再世”、“杏林神醫(yī)”的祖?zhèn)饔吾t(yī),不需任何現(xiàn)代醫(yī)療器具,安然在沆臟泥濘的街邊屋檐下,拔牙齒、扎火罐、打吊瓶、動手術,醫(yī)患雙方神態(tài)安祥;颊哂沂指吲e著吊瓶,蹲在地上,繞有興致地與醫(yī)師東一榔頭西一捧地神聊海侃,時有一兩句暈段子惹得一堆的男女破口大罵,嬉笑不停。錯錯然沉睡地上的小狗,雙眼皮耷拉著,仿佛要用兩顆火柴棍才能撐住。在一條窄巷中,依次排列著服裝、飲食、草藥、洗頭屋、核桃攤、家用電器、爆米花、縫紉、修鞋等行當,儼然成了一個門類齊全的萬花筒般小世界,吸引著一群群服飾暗淡、面呈菜色的城鄉(xiāng)各色人流。艱辛中也有樂趣,凄苦里總藏著清歡。
在任何一個城市,若將繁華商業(yè)大街比著一個雍容華貴、風韻猶存的少婦的話,那背街小巷的風景,便是這年華逝去少婦卸妝后的素面本色,那蒼老、粗糙的倦容便真實暴露了。張愛玲曾說,生活是一件華麗睡袍里的虱子。她的眼光很毒,筆力是刻刀般的。
一個人行走于大街抑或小巷,這是心態(tài)使然,也是人生步履的必然。再美味的食品,一旦厭倦了,也就心煩意亂,棄如糟糠。有一似乎得道高人言:人生猶如爬坡,到了一定高度,必然面臨一落千丈的下坡,這是客觀的必然,如死皮癩臉霸占著制高點,老馬戀棧似的不愿離去,其結果必然是自討沒趣,或為冰雕樣的孤家寡人。說到底,人生無非一場戲而已,只不過這場戲不能彩排罷了。太低沉了,觀眾悶得壓抑;全是高潮,觀眾必然震得慌,只有躲開。
大街有大街的精彩,小巷有小巷的樂趣。關鍵的是你要停下紊亂的腳步,用心慢慢地體驗,用眼仔仔細細欣賞。不因大街的繽紛而掩蓋小巷的冷清,也不因小巷的寂靜而抹殺大街的活力。各有千秋,大街與小巷的樂章如何彈拔,就在于您內心的樂譜如何填寫了……
突然想起古羅馬的西賽羅說的一段話:“生命的途徑是固定的,自然是安排一條途徑,每人只能跑一回,生活中每一階段有其適宜的特質:童年的幼稚,青年的豪邁,中年的穩(wěn)重,老年的成熟——這都是自然的秩序,應該按照適宜的時候去享受!
說得真好。